監獄共和國－２８典霸子眾群相

２８　典霸子眾群相

    「典霸子」與「大水」，係人犯使用黑話中常見之名詞，前者是國語發音，後者是台語發音，其意是指典獄長或所長而言。典獄長、所長是監獄及看守所中最高領導者，也就是機關主要負責人。英國劇作家蕭伯納（George Bernard Shaw）曾說：「不管是典獄長或是囚犯，都失去了自由，在監獄中最感到終日不安的人，就是典獄長」。依監獄組織條例及看守所組織條例規定，承監督長官命令綜理全監及全所業務，而首長的升遷條件依法務部所屬「監所人員任用陞遷準則」任用之。

    首長優劣攸關矯正工作之成敗，蓋監所風氣好壞奚自乎？自乎機關首長一人心之所嚮，倘典霸子之人品、學術、能力、操守、才華、幹勁及其他各種條件均佳，且肯負責任，有追求卓越、完美之決心，則該機關必定績效卓著，弊絕風清，工作成果必受到各方肯定，人犯及其家屬也有口皆碑，監所內工作同仁也呈現一片祥和、團結景象、紀律嚴明、秩序井然。人犯亦非常守規矩、有禮貌，令出必行，不會打折扣，也不可能有反抗現象，工作人員更充滿信心與愛心，循規蹈矩，堅守崗位，一切違法亂紀情事無以發生，獄政黑幕也難得聽聞，整個獄政形象非常良好，深受社會大眾好評與讚賞，從而全力支持協助。

    相反地，如首長過份閉關自守，不與人交往，不建立良好公共關係，自大自傲又自以為是，純粹是抱著來享受、來做官，而不是來做事的心理。每天上班後即待在辦公室頤指氣使，官僚十足，聊天、看報紙，有時連公文都懶得看，直到下班，足不出戶，任憑屬下為所欲為，常以為天下太平，不可能有事故。如同做一天和尚，撞一天鐘，消極保守，得過且過，月復一月，年復一年等升官，卻不知監所內早已問題叢生，金玉其外，敗絮其中，囚情顯現極度不穩，潛伏危機，隨時要發生大事故由不知，工作人員上班不像上班，管教人員違法犯紀，層出不窮，監所內之紀律與秩序蕩然無存，這完全是機關首長之過，無從推卸。

    影響所及，非但機關形象破壞無遺，而且人犯當中是老犯欺負新犯，違禁品充斥，甚至有賭博、吸毒等現象。工作人員士氣低落，效率不高，有的人為了飯碗混日子，有的人則乘機追逐不法利益。在這種情形下監獄要達到促使人犯悔改向上，獄政工作要上軌道，不啻緣木求魚。是故典霸子優劣，確實攸關獄政工作之成敗。傑出優秀之監所首長是矯正工作成功之最大保障。反之，顢頇無能，畏首畏尾，遇事退縮，迷迷糊糊混日子，以及剛愎自用，作威作褔，酒色追逐、吃喝玩樂之首長，是敗壞機關之罪魁禍首，也是獄政革新最大的絆腳石。

    回溯過去歷史，台灣光復後監所設施，大部份悉沿用日據時代遺留下來的舊設備，早期矯正人員除少數為原有基層人員升遷外，其餘任用來源管道，有由軍方退役轉業、也有由監獄官考試及格，不過高層幹部有由中央警官學校在大陸時期正科十八期（民國三十四至三十六年）及二十一期（民國三十六至三十八年）監獄專修班所培養之一些青年幹部，部份分發來台，參與監所工作，後來逐漸成為領導階層。早期監所界有所謂「科班」與「非科班」（即行伍）之分，長期以來，壁壘分明，各立門戶，彼此互相猜忌打擊，尤其在人事升遷方面為最。直到民國四十二年在台灣省警察專科學校設置監獄專修班，訓練二年分發監所任用，無形中增加一些人才。惟「徒善不足以為政，徒法不足以自行」，再好的制度，再好的法令，如果沒有人才配合，一切都是徒託空言。前司法行政部為加速獄政革新有計畫培養人才，遂於民國五十二年在中央警官學校設置四年制獄政系，接受完整大學教育，並於五十九年在警政研究所設立犯罪矯治組，專門培養獄政高級人才 ，讓有志青年接受完整專業教育。由於時光飛逝，長江後浪推前浪，社會新人換舊人，轉眼間早期官校畢業及監獄官考試及格而擔任首長者，已逐漸年華老去，凋零退休，年輕一代已逐漸接棒，在這數十餘年演變過程中，有的人貢獻良多，有的人尸位素餐。機關首長之作風、性格、魄力及責任感，常成為獄政同仁茶餘飯後談論的對象，其中有令人懷念景仰，印象深刻者；有讓人不肖、不齒者；有長期耕耘默默無聞者；有學術聲譽崇高者；有專門講求權術、鑽營做官者；更有不管事、不負責、任憑機關腐爛，只要不爛到表面來，他就可「好官我自為之」，卻留給後任收爛攤子、擦屁股者。

    對於長期進出監所的「典霸子」，大約分成下列幾種類型：

    官僚鄉愿、剛愎自大型：此類型首長，遇事專門打太極又不問是非，沒有正義感，更不必談道德勇氣，惟做官卻官架十足，官僚氣息很重，令人不敢恭維。科室主管不易進其辦公室，科員以下更不必談。既自負又固執、尖酸刻薄、惟我獨尊，看不起別人，部屬衹有唯命是從。首長部屬之間距離相當遙遠，自命不凡，自視甚高，馭下如同閻羅王，部下惟有暗中咒罵，上下離心，機關自難健全進步。

    腳踏實地，默默耕耘型：此類型首長特點，肯負責，凡事按部就班，不打折扣，實實在在做事，沒有官僚習氣。由於不善交際，衹在工作崗位上實事求是，埋首苦幹，但問耕耘不問收穫，不求聞達，不好表現，全神貫注，小心翼翼，操守廉潔，恪守分際，惟較保守缺乏公關，故在升遷上常較吃虧，有時甚至被長官忽略。

    交際應酬，八面玲瓏型：此類型首長平時不太做事，對本身職務，掌理業務不力求革新而專門搞公共關係，全力交際應酬，交往複雜，吃喝玩樂，浪費公帑為其專長。同時對上逢迎拍馬，對下則刻薄寡恩，盛氣凌人，一副閰君面孔，常被部屬竊笑、憎恨，難得真誠擁戴與尊敬，更為同行同事所不齒。惟此類型者常步步高升，官場得意，一般說來，後任首長接任時均須面對一筆爛帳，倍增整頓困難。

    刻苦自勵，力求革新型：此類型首長大都是年輕力壯，有遠見、肯幹、苦幹、實幹、思想敏捷，常能推陳出新，想出新點子。平時除了本身職責及例行公事外，經常思考如何革新監所業務，解決員工工作上與生活上的困難。苦思良策，付之實行，並且不斷地吸取新知識、新觀念。給暮氣沈沈的機關注入強心劑，改變機關形象、增進工作績效，工作成果受到社會大眾肯定。

    鑽研法令，學術書生型：此類首長學識根基好，見解新穎，思想進步，顯現一副書生模樣，平日工作之餘也手不釋卷，研究有關法令，廣泛蒐集資料。如遇有疑義則仔細推敲，反覆思考，勤作學問，日積月累，多少有些成就，或出書、或發表文章，打開知名度，冀欲名利雙收，有時還可能被尊崇為某方面專家，無人出其右。

    混日子，數饅頭保健型：此類型首長，自以為資歷不錯，關係良好，衹要時間到，排班論輩自然會升官。平時閒來無事時翻閱職員錄，看看何人何時退休，何時有機會升遷。有時找部屬聊天、下棋、尤其那些做了一、二十年以上之典霸子，身體較衰，覺得人生不過數十寒暑而已，何必太苛待自己，太認真做事而天天煩惱、困擾。衹有保持健康的身體才是最佳最實際的選擇。運動、練功、登山、健行是生活例行公事。對於業務改進既無心也不積極，專門為未來退休預作準備，冀望延年益壽到終老。

    夜郎自大，變色龍型：此類首長，以為「天生我才必我用」，傲視群倫，「千山萬水我獨行」—唯我獨尊。平時「呼風喚雨」，指鹿為馬，亦要屬下「唯唯是諾」。他的「三拍哲學」是處世必勝利器；對上（長官）—拍馬屁，對中（同等級首長）—拍肩膀，對下（部屬）—拍桌子。由於「監」、「所」高高圍牆，正是他「劃地為王」的最佳藩籬。「一人得道，九族昇天」，凡其親朋好友，袓宗八代，均是提拔暨利益輸送的「最佳拍檔」。早期此類「稀有動物」型首長，如今尚被引為「茶餘飯後」之笑柄。

    孤芳自賞，故步自封型：此類首長雖奉獻時間為公服務，以監所為家，以辦公室為寢室，下班也是上班，上班還是上班，然過猶不及，「工作狂」是他的人生寫照。由於「孤芳自賞」，常養成其「孤僻性」，與外界隔離，閉關自守，「社會脈動，與我無關」，若欲令彼在行刑處遇上應用「社會資源」，簡直是「癡人說夢」，唯彼自認為衹要收容人「不脫逃」就是監獄矯正目的，其他「教化」活動一切從免。此類首長因與刑事政策脫節，不合時代潮流，終究引恨，掛冠而去，惟最後尚不自知自己何以「無疾而終」也。

    尖酸刻薄，奪命一郎型：此類首長，儼然是位義大利西西里島「教父」，亦是伊拉克「海珊」國王的翻版，利比亞「格達費」上校的同門師兄。他一生中最痛恨的是讓同仁（部屬）「休假」休息，凡欲填「請假單」送陳核者，猶欲割他的肉一樣。公務員一天上班八小時，他恨不得改為一天上班十小時。有道是「伴君如伴虎」，這類首長，凡追隨他左右，由於長期精神緊張，一年以後，甚少不得情緒性腸胃病者。解由於他的「專制」、「獨裁」，部屬「噤若寒蟬」，得不到機關內部訊息，縱然「上情」是「下達」了，但「下情」永遠是無法「上達」，因為在內部同仁開會時，始終是「一言堂」，即由他一個人獨自在「訓話」，也因此無法掌控大局，終究也是黯然下台，其不得人心，莫此為甚。因其所屬若誰得罪他，必「死無葬身之地」，故外號「奪命一郎」，還好，此類「稀有動物」之首長，已成歷史，希望此後不會再「誕生」。

    雞蛋挑骨頭，婆婆媽媽型：此類首長，做事畏首畏尾，遇大事不敢決策，碰小事則婆婆媽媽。剪不斷、理還亂，別人「化大事為小事」，他老兄卻「化小事為大事」；他人「化繁為簡」，事半功倍，而他卻「化簡為繁」，事倍功半。雖然品操尚可，惟毫無魄力可言。所謂「謀在眾，斷在獨」思想，凡事囑部下「分層負責」，不要煩他，「有事甭奏，無事退朝」。惟遇偶不順心，情緒低潮時，亦會喋喋不休，婆婆媽媽，專找碴了卻積悶，不免「雞蛋挑骨頭」，正是：青山原不老，為雪白頭，綠水本無憂，因風皺面」。

    綜上所述各類型典霸子，雖然不能盡括所有首長之群相，甚或有些兼具數型，亦有一些特性不甚鮮明者，不過也八、九不離十，大體上可以含括其梗概。近年來，由於老一輩首長已逐漸退休，取而代之的是青年一代，中間雖然有空檔，但畢竟已接捧，同時新接班者業已進入中年，並不算太年輕，論資歷經驗已綽綽有餘。故在群相上可能會有所改變，這對我國獄政加速革新必定有很大幫助，雖然在這輩首長中仍然有一些濫竽充數，素質較差，光說不做，專司鑽營、吹牛、拍馬，但還是可以分類，概略的勾劃出當今監所領導者之面貌，由各種不同領導方式可間接知悉獄政工作做得是否落實，有無績效，更可從此知道監所可能發生事故之機率，以為長官考核、擢升、調遷之參考。

    另外首長任期制，也是影響心理、工作態度與群相因素之一。通常首長任期為三年一任，必要時可以連任一次，即再任三年，最多再延長壹年為七年。一般說來任期三年以上，每年即列入調動名單，難免有五日京兆心理，因為上任第一年為「觀察年」，即先觀察一段時間瞭解各監所之環境、人員優劣，工作情況與人犯囚情等。第二年為「準備年」，即準備如何來督導執行全監業務，交待部屬如何來完成上級及法令賦予之任務。第三年為「期待年」，即期待、盼望能更上一層樓、遇機升遷、離開本機關，調升到其他監所。由於大部份首長均有此心理存在，故在工作上不願也不可能有太多及太好的表現與建樹，這也是阻礙矯正邁開大步革新與進步重要原因之一，確有值得商榷餘地。惟近年來政府銳意獄政革新，對監所機關首長之遴選、派任與考核，較嚴謹與審慎，一些不適任者，逐漸退休或遭淘汰，不過我們回顧以往，檢討過去，為的是策勵將來。